纠结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决定赌一把,就赌这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想好之后,我和白洁对了一个眼神,然后便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没一笔我都写得非常用力,好似用尽了半生力气。
签下字后,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白洁随即便向医生问道:“医生,手术大概需要做多长时间?”
“一两个小时吧,不会很久。”医生回道。
白洁点了点头,随后我和她便去了手术室外,看见手术室门上的手术灯,由绿变红,这也就意味着手术已经开始了。
而我也变得焦急起来,一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此刻我觉得过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
我独自离开了医院,因为不想让自己在煎熬中度过这两个小时。
下楼后,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来到医院的后花园里,找了颗树,就这么坐在树荫下。
头顶之上,那充满力度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如针一般刺在我的脸上,我却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
我只是给自己点上了一支可以拯救此刻心情的香烟,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被阳光照射的金光灿烂,却有些虚妄的国度。
就在我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一个头发全部花白的老婆婆推着一个也是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悠闲地漫步在花园中。
老婆婆似乎再和老爷子说着什么,老爷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却是笑意满满。
他们应该是夫妻,看这外表年龄起码八十岁以上,假如说他们二十岁的时候结婚,那现在就已经结婚了六十年,算是金婚了吧!
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也突然醒悟,只要有爱就不会畏惧生离死别。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心去爱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躺在了椅子上,头顶上那些并不算太茂盛的树叶,却遮住了我看向这个世界的视线。
至今,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当初王一伦为什么要和苏曼分开,继而将我独自丢下。如果说苏曼是有苦难言,那么王一伦呢?他又凭什么丢下我呢?
我现在应该怪谁呢?去责怪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是去责怪一个将死的人?
谁也怪不了,只有在刻骨铭心中认清现在,珍惜现在。
想的累了,我便闭上了眼睛,然后想念着九十年代五星路的样子。那时候到处都是童年的味道,有温柔的风,洁白的云,蔚蓝的天,还有家的温暖。
每当想起这些我都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情绪波动,猛然睁开眼睛木纳的看着头顶上漂浮的白云,心中又随之涌起一阵困意。
我想睡了,然后在睡梦中回到九十年代的五星路,最好是一个黄昏,我和童欣去巷子南边的小河沟抓泥鳅,弄得满身泥巴。回家后,被苏曼一顿责怪。
我撇着嘴站在苏曼面前,被她强大的气质压迫得不敢说话。而童欣却很调皮地在楼下对我做着鬼脸,以此来取笑我。
我很喜欢那一段青涩的少年时光,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那时天总是很蓝,邻居们总是很有爱,苏曼也总是五星路最漂亮的女人。
白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她轻声对我说道:“王宇,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苏阿姨人好,我相信老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我依然躺在椅子上,但却转向她,欲言又止的回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从出生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当初王一伦和苏曼没有结婚就生下我,将我生下了却又抛弃我。然后现在我都找到他们了,可是却再也不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有时候我想起这些,心里面就好像有一堵围墙,我翻不过去……”
白洁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双手抱着我的头,轻轻的说:“没什么如果当初,不管重来多少次,我们的人生都会有遗憾。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也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我苦涩的笑了笑,虽然觉得她说的这些有些鸡汤成分,但人生就是如此。
我终于对她说道:“你多久变得这么文艺了?”
“这不是文艺,我说的是事实。我从十三岁开始跟着苏阿姨,苏阿姨拿我就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你觉得我现在心情好受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于沉默半晌才说道:“她将对我的那份母爱投入到了你的身上,然而现在你又用这份爱来爱我,我已经挺知足了。”
白洁忽然笑了笑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样子欸。”
我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她问道:“你饿了没?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还没感觉到饿。”
我看了下时间,说道:“那回手术室外继续等着吧,现在也快结束手术了。”
白洁点了下头,便随我又向医院手术大楼走去,边走她边对我说:“王宇,待会儿不管是什么结果咱们都欣然面对好吗?”
我点了下头,却不想说什么其它的。
回到手术室外,继续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白洁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就向医生走去,我也跟了上去。
就听医生说道:“手术手术挺成功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立马问道。
“你们随我来一趟我办公室吧!”
我和白洁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又一起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医生将手术服脱下后,才向我们走来,解释说:“首先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手术非常成功,但是癌细胞并没有完全切除,能保证的是五年以内不会再出现癌变……”
我马上接过话来,问道:“那五年后呢?”
医生顿了顿,才说:“简单说苏董最多只能活五年的时间了,这样你们明白了吗?”
这个结果还是让我全身猛地一颤,虽然比预想的要好,但是五年的时间真的是很短暂的,我怕她还没来得及见到自己的孙子就……
我继续向医生追问:“那还有没有可能将癌细胞完全切除呢?”
医生很笃定地摇头道:“没有这种可能,这次手术都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再做手术,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终于还是认命了,五年就五年吧!至少在剩下的这五年里我还可以尽一些微不足道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