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槑是认得郑直的。
此人人如其名,正直的不得了。
对傅仲的拉拢嗤之以鼻不说,还告诫学内监生,要远离奸佞谗言之类。
他一心都扑在了国子监监生身上,励志为大庸国培养出最优秀的栋梁来。
是个难缠且油盐不进的主儿,若他掺和了这事儿,那皇上必然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大槑皱了皱眉,朝苏禅衣的方向看了眼,暗暗咬牙,她胆子大,运气倒也不差,竟遇到了郑直。
郑直带着监生一路到了御前。
皇上的目光在一众监生身上看过,似是满意的点头:“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皇上赞起了郑直作为国子监祭酒,这些年为了培养监生呕心沥血的日夜。
郑直忙呼不敢,又道是分内职责。
皇上含笑点点头,正要问一问监生的学问,郑直先开了口:“皇上,微臣进殿之前,在宫门口遇到了一喊冤女子。”他说着取出了诉状。
皇上愉悦的神色明显一僵。
这文武百官都不敢管的事情,他郑直倒是无所畏惧。
郑直没察觉皇上的异样,继续说道:“微臣不知此事前后的原委,但若由此女子在宫门口哭坐,恐有损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与仁慈。”
皇上会怕这些?
若怕,他昨日便处理了!
他不做理会,就是要告诫这京中的人,晏珩的事情沾不得!
再有,他此举也有不受胁迫的意思。
若此后谁人有了冤屈,都来跪他,可如何是好?
可偏就有了郑直这不开眼的,且还当着这么多监生的面捧出这诉状来,他若再不做处理,倒是不好。
皇上犹似刚听闻此事一般,有些讶然的道:“竟有此事?”说着指使秋分去取诉状。
秋分应诺,忙走下去,从郑直手中取回诉状,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看着诉状上蹩脚的大字,其中未有关于晏珩的只言片语。
怪不得郑直说不知此事原委。
不过,这也是这诉状写的聪明之处。
不明原委的案子递到了他面前,自然要详查清楚的,可晏珩的事情岂经得住细查?不用猜也知道是衙奴所的小动作!
思及此,皇上眸光冷淡淡的扫了眼傅仲。
这就是他口中的让他放心?!
傅仲察觉皇上的视线,不免有些惶恐。
他也没想到郑直会插手此事啊!
郑直瞧皇上看完了诉状,提议道:“不如请此女进殿诉说冤屈,也好一洗京官清白?”
傅仲道:“郑大人似乎忘了,这京中有一处府衙叫京兆府。”说着看了眼京兆府尹曾书海。
郑直从京郊的国子监回来,不知京中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不知此女子的身份,但曾书海可是清楚的!
清楚的明白这案子有多么的扎手,他往外推还推不及,哪里会往自己怀里揽?
傅仲这话,他自然不搭茬,低眉垂眼的装死。
郑直掠了眼曾书海的方向,而后道:“京中的案子自有可管辖的府衙,但她已经求到了宫门口,且此刻宫门口聚集了数百名百姓,若眼下将此事推了出去,恐会让百姓觉得咱们和稀泥,不认真对待。”
皇上迎着数十名监生灼灼的目光,很有点骑虎难下的意味。
沉吟良久他挥了挥手:“把人请进来。”
郑直闻言面上带了些欣慰的笑意,揖手道:“皇上圣明。”
他身后的数十名监生同样揖手,道君圣明。
玉卿卿一脸懵懂的进了殿,经小太监提醒跪在了殿中,下跪的位置却已远超百官所站立的位置,小太监低声提醒道:“姑娘,跪的太近了,往后挪挪。”
玉卿卿忙点头,双手撑地,借助着油光明亮的地砖,跪划着往后挪了挪。
皇上看的皱眉。
这是个什么东西?!
傻的不成?!
不仅皇上如此想,这殿上的官员惧是同样的想法。
小太监看她傻愣愣的跪着,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皇上,急的道:“不可放肆,快磕头!”
玉卿卿吓住了一般,慌忙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磕的太实在,发出“咚”的一声响。
玉卿卿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悄默默的揉了揉额头。
这模样逗的殿中不少官员都忍俊不禁。
可真是个傻的。
皇上却笑不出,拧眉看着底下的人,不怒自威的道:“你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
玉卿卿一点不含糊,让说就说,道:“民女前儿买了个奴才,但卖奴的伢子欺民女不懂,故意扣着卖身契不给。”
“昨日午间,三五个人闯入民女铺中,当着整条街百姓的面,把民女买的奴才给抢了回去。”
“他们还说是您的意思。”
她仍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头埋在双臂间,说出的话瓮声瓮气的,听不真切。
小太监扶了扶额,不忍直视的道:“姑娘,回话需抬头,音调略高些。”
玉卿卿闻言忙直起了身子,抬起了头,高声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边,末了问道:“皇上,您能把民女的奴才还给民女吗?民女花费了不少钱财买的呢。”
皇上到了这个年岁,敢到他面前讨要东西的,她绝对是头一个!!
脸色由赤红变的铁青,嘴角抽抽着说不出话来。
握拳的手压在扶手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可见已是怒到极致,亦时忍耐到了极致。
傅仲鬓角冷汗涟涟。
都说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女子哪里是不要命,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心中又怪衙奴所办事不利,她爱财,就给些银子便是,哪会有如今的麻烦!
又懊恼刚刚在宫外,他没重视,若悄悄的让人把她给处置了,也免去了眼下这麻烦。
刑部尚书杨权酉侧目看向女子,打量两息,又朝傅仲看了过去,嘴边隐有笑意。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开了口。
“有朕在,这大庸无人敢行骗,你且回去,朕自会给你做主的!”
玉卿卿喜不自胜,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头磕在地上,而后揉着额头,站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旁的小太监都要吓死了,哪有人敢在殿上这般走路?!
换个人早以殿前失仪受了惩处了!
也就是她傻,皇上懒得与她一般见识。
倒也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老话儿。
玉卿卿出宫后便回了铺子,她走后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