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府安平城,郑家。
自崇祯元年九月,郑芝龙率部就抚于福建巡抚熊文灿,便离开了他多年经营的海上根据地东番(台湾),坐镇福建沿海。
当时郑芝龙有三万部众,船只千艘,负责守备沿海以防海盗倭寇和荷兰人进攻。
十几年来,经过几场大海战后,郑芝龙由五虎游击将军升至福建总兵,势力得到极大的发展,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成为东南海域的霸主。
郑家的海贸商队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包括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
据估算,郑家在海上和陆地所掌握的兵力高达二十万,包括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
势力越发庞大的郑芝龙在泉州老家安平围墙筑堡,将安平城作为郑家的大本营,并建置豪华府地,历时三年多才完工,占地一百三十八亩,府内规模宏耸,亭台楼榭纵横,极为豪华奢侈。
一路听闻郑家的威势,太子特使冒襄站在安平城外,遥看着城头高高挂起的“郑”字大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难怪八闽以郑氏为长城,郑芝龙在这里简直就是土皇帝啊!”
在亮明身份后,冒襄这才在安平城郑家守军的监督下进入城中,前往郑府拜会郑芝龙。
一入郑家的豪华府第,冒襄顿时目瞪口呆,只见院中的一队队护卫居然都是高大的黑炭!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冒襄极为惊讶的问向身边的郑家小卒。
小卒呵呵笑道:“他们是乌番兵,是大帅府的护卫。”
“黑人?”学富五车的金陵公子冒襄一下子懵逼了。
他早年读书时听闻唐朝时就有黑人出现在长安城,当时冒襄还在好奇黑人究竟长什么样,没想到到亲眼所见,竟是这副模样,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明末之时,随着西方殖民者进入亚洲,许多非洲黑人也来到了中国,他们一部分是被贩卖而来的黑奴,一部分是被殖民者洗脑忽悠,出于宗教热情来东方探险的。
来自非洲的这些黑人,在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军队中当兵,成为了殖民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成为殖民者在亚洲军队的主力(葡荷争夺澳门的战争中)。
黑人忠勇善战,战斗力很强,为了雇主冲锋陷阵,在所不辞,郑芝龙也看出了这点,专门从澳门利诱忽悠了一批黑人为自己卖命。
在郑芝龙的军队中,还有由白人和日本人组成的部队,与他们相比,黑人部队军饷更低,更加忠实可靠,郑芝龙曾评价说:乌番兵猛过白番鬼。
在偷瞄了几眼后,冒襄开始进入了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来到郑府前厅。
前厅天主堂中,郑家十几号主要人物尽皆汇聚一堂。
冒襄穿着红袍玉带,手捧令旨,往堂中一站,高声道:“福建总兵郑芝龙接监国皇太子令旨!”
郑家十几号人左右互视了一眼,见郑芝龙拜倒接旨,这才慢慢悠悠的拜倒。
见郑芝龙还算配合,冒襄轻呼了一口气,道:“蒙天眷佑,福建总兵郑芝龙,多年以来为国剪除夷寇、剿平诸盗,功勋赫赫......福建水师改编为大明皇家海军平番舰队,郑芝龙任舰队总兵,封东番伯,世袭罔替,郑家世镇东番!”
“臣郑芝龙领旨谢恩!”
郑芝龙拜了数拜,这才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过黄绸缎子,仔细的看了眼,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皇太子的令旨,管用吗?”
冒襄笑道:“太子殿下奉旨于南京监国,江南一应事宜,皆可自专,正式的册封圣旨,年前便可到达此厅。”
郑芝龙的从第郑鸿逵凑上来大笑道:“哈哈,大兄,你封伯了!”
“恭喜大兄!”
“恭喜大兄,朝廷终于想到我郑家了!”
郑之豹等人连连拱手道喜。
“想不到我郑芝龙也能封伯了!”郑芝龙心情大好,看着冒襄,畅然笑道:“太子殿下如此恩典,郑某惶恐不安,不知殿下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冒襄凑上前道:“东番伯说的不错,殿下确实遇到了难处,想请东番帮忙。”
“哦?说来听听!”
郑芝龙见冒襄左顾右盼,便笑道:“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
冒襄嘿嘿笑道:“殿下的意思很简单,往后一切市舶司关税由朝廷派专员来收取,上海、宁波、温州、台州四地已在建设商埠港口,希望那些西洋人去贸易之时,东番伯别另加收税。”
整个天主堂立即安静了下来,郑芝龙瞥了一眼冒襄,转身上了厅中台阶。
他依靠着虎皮大椅,随意的抬了抬眼皮,淡淡道:“皇太子想要我郑家放弃东南海域,是这个意思吗?”
冒襄收起了笑容,点点头,道:“正是此意,太子殿下希望郑家能在东番发展。”
郑芝豹喝道:“东番本就是我郑家的海岛,需要朝廷赏赐吗?”
冒襄含笑道:“这位将军,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早在数百年前,蒙元就在东番澎湖设立巡检司了,我朝也一直在澎湖设有巡检司,如何变成你郑家的了?你郑家想干什么?裂土封王吗?”
郑芝豹粗人一个,虽然在国子监挂个名字,不过是花钱买的学历,引经据典如何能跟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冒襄比。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郑芝龙突然大笑起来,道:“你误会了,我郑家不过是助朝廷平靖海疆、开发东番而已,怎么,皇太子将本帅视作洪水猛兽了吗?本帅对朝廷一片赤诚之心,却万想不到,换来是这种猜疑与忌惮。”
“东番伯误会了!”冒襄拉着郑芝龙的手,面带忧色道:“如今天下狼烟四起,我大明朝千疮百孔,百姓遭受兵灾流离失所,衣食无靠,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说着,他拿低着头借势在郑芝龙的锦袍上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继续道:“朝廷有心平贼却苦于钱粮不足,此时正是开关筹饷之时,诸位都是常年驻守海疆的功臣,心怀赤子之心,自然知道这关税的重要性,想必都会理解赞同朝廷的策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