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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光影交错的废弃站所,隐约中传出秦枢气息奄奄的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没人回答他,只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以及紧跟着的痛苦呜咽声。
声音回荡,些微飘出,跟依旧飘渺的戏曲之声纠缠在一起,最后形成交错的音律。
而回应它的可能只有远隔城市跟山海的b市之中。
高耸威严的法院,光洁如镜的墙体,透析光晕的窗镜,冰冷的地面,崩裂的血肉,痛苦而疯狂的魔鬼。
秦峣在面目全非中,在极端的痛苦中,如同任何一个曾经在他手下孤独而无望的受害者一样,因为恐惧跟痛苦而产生幻象,且本能呼喊最信任最爱或者最恨的人,他们想要活下去,可是不能,只能在濒死中挣扎着,呼唤着。
那他呼唤的是谁呢?
萧译不能任由他如此惨死,正要上前制住,突然,秦峣捂着自己的脖子,估计毒性蔓延上去了,他抓着脖子,血肉飞溅中,痛苦却怨恨怒吼着,“是你...是你!!”
“洛宓!!你是鬼,是恶鬼!”
“洛宓。”
“我不怕你!我没有输!!!”
他死死盯着一个地方,而被他的嘶吼镇住的众人下意识朝他盯着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那是走廊的尽头。
可那边的尽头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大理石壁,壁上还有威严的四河清平图。
萧译有些走神,恍惚中想到了一件事,好像这个走廊...就是当年那个走廊。
他站在那个位置,洛宓也在那,她说的话,她的眼神,她的转身。
都恍惚重演一遍。
也恍惚她还在。
但其实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抓破脖子的秦峣,下一刻,他喉咙跟嘴巴吐出大量的鲜血,但这些血很诡异,竟...冒着热气,而且飞快凝固。
毛血旺的血好像也是这样的,煮熟,血液变色...
我的天呢,好像熟了?
毒性到这个程度,秦峣的瞳孔很快发白,最后脖子跟脸面都蔓延了诡异的红白色,最后从内部...
“啊,烧起来了!”
“天讷!”
当秦峣的上半身跟脖子热气翻腾且血肉熟化最后乃至燃烧起来,只剩下瞳孔发白的脑袋跟腿脚部位,其余就如同烧烤一般。
在场众人无一不毛骨悚然,但少数人却神色恍惚。
他们想到了一件事。
席慕皱着眉,转头问苏遮:“研究院那边迟迟没能确定那湖泊毒素的由来,因为已经稀释太多太久,前面我们旁听那李冒三审讯的时候,他是不是一直在坚持说一件事?”
苏遮同样眉头紧锁,却是看向萧译。
李冒三说那个杀手往洛宓的脖子上注射了什么,后来洛宓就死了,但具体怎么死的他们不知道,直到后来他们打捞上尸体,发生尸体外表完好,栩栩如生,没有腐烂,但内部却被煮熟了。
这是绝对违背生物定律的说法,所以他们内部也没几人信。
可现在一看...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于它的不可思议。
此刻的萧译脸色苍白无血,整个人也跟失魂了一样,身体晃荡中扶住了墙壁,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她,被煮熟了。
洛宓,她真的被煮熟了。
现在的秦峣多痛苦,死得多惨,当年的她在那个夜里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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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箬离开站所的时候,车子行驶过一条岔道,拐了弯,瞥见巷子里两辆车车头对峙着。
其实应该是一辆车堵住了另一辆车。
她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但没有逗留,继续开车离开。
而巷子里两辆车中的人都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没一会,其中一辆黑色车子车门打开了,谢庸下车,走到红色车子,拉开车门,一把精致的小枪从车门露出来,抵住了他的腰,而后握枪的人走出。
女郎,一个摩登女郎,妩媚且狡黠,狡黠且无情,面上带着笑。
“谢庸,你这是活够了?”
谢庸看了她一眼,从衣内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她。
她接过了,谢庸主动给她点烟。
普天下能有这待遇的也就一个女人了——黑寡妇。
两人吞云吐雾了一会,黑寡妇手指夹着烟说:“怕我黄雀在后啊?那你可高看我了,就我这点战力,连薇薇安都不如。”
谢庸却说:“但你可以驾驭比十个薇薇安都强的高手。”
黑寡妇:“这倒是真的,所以你果然是为了帮詹箬才来阻止我的?我还当你一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呢。”
谢庸:“不是,只是想来见一见你。”
这话挺随意,但无疑是极动人的情话。
正重新抵着红唇的烟顿了顿,没有吸,但黑寡妇看了谢庸一眼,偏过脸,看着码头上的海鸥飞来飞去。
“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见的。”
“但如果我真不来见你,你又会生气,对吗?”
黑寡妇笑了,啪一下,枪的扳机扣了,但枪口吐出的却是口红。
她淡定自若涂口红,而后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贴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了口红印记,然后毫无犹豫松开。
“我可以不要,但不允许你属于别人。”
她重新上车,但在启动前降下车窗,对谢庸道:“原本我的任务是取走某样交易,但临时出了意外,我人还没到,秦枢那边就出事了,东西被人提前劫走了,闲着无聊才来看看这位最近在我们黑镜中杀出了名声的高手,也算不虚此行。”
谢庸气度清华,只含笑问:“那我呢?”
“顺带的。”
她轻描淡写,车子后退出巷子,后离开。
但谢庸站在原地,瞧着她的目光永远温柔,但过了一会,手机来了一条短信。
——还是回山里吧,外面太危险了,毕竟你的身体这么虚。
状似调侃的语调,谢庸却皱眉了。
难道这世间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必然是泼天大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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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废弃站所的时候,戚尔雅刚得到同僚关于法院的信息通报,皱眉中,他瞥过外面的一些尸体,但他还是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走进建筑之中,他抬头,看到吊着的秦枢。
跟简清柏当年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还吊着一口气。
真是好技术啊,利落干脆,却不夺命,但彻底废了,只把命留给他们官方,估计是知道活人还是有点用处的,毕竟他的脑袋里面还留有一些于国家经济有用的秘密。
因为冷静,所以才能处理精致。
这种精致就好比一个女护士把负心前男友割了几十刀后却只能算轻伤。
不过戚尔雅知道不管是秦峣还是简清柏的下场,都带着强烈的报复之心,仪式感也很重,对方好像一点都不介意暴露什么,或者暗示什么。
戚尔雅让人进来处理秦枢,转头出去了,半个小时后,他到了一家戏院,在临窗的茶座中找到了詹箬。
这人换了衣服,握着茶杯的手往内延申还能看见手腕上有雪白的纱布。
戚尔雅坐下,顾自倒茶,在戏曲婉转的背景中,开门见山一个问题。
“你是洛宓?”
詹箬还在看着戏台,没看他,但回答了。
“等你们找到尸体,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戚尔雅不提秦家父子的事,却从这句话里面得知詹箬其实也知道“尸体”的事。
“我原以为黑镜会有三个行动,一救秦峣,二救秦枢且伏杀你,三就是拿走秦枢用来买命的交易品,对于你而言,第一个行动已经在喜宴那天安排好了,那就是后面二选一,可你还是选择了秦枢。”
詹箬当然知道秦枢拿东西跟黑镜买命,否则哪有资格让黑镜出动这么强的人马庇护他。
不过是因为买命钱以及主要伏杀她而已。
至于那个交易品...
戚尔雅喝了一口茶,说:“当前只知道是一具尸体。”
他观察詹箬,但詹箬没什么波动,反而说:“那一定是一具很特别的尸体。”
戚尔雅对此了解不多,自然不会多谈,只是也顺着詹箬的目光看向台上的戏,他不懂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但随便看看,后说了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但它有期限,彼此共勉。”
他的意思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因为黑镜的强大跟威胁性,国家不介意他们这类人的存在甚至出格的手法,但一旦过了这个时期,那就不一样了。
也算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詹箬。
其实他们这类“小众人”永远拗不过时代大势的力量,也算是惺惺相惜。
詹箬明白他的意思,倒也不是很在意,“真到那个时候,也无所谓了。”
嗯?黑镜结束后,她也无所谓自己的将来吗?
戚尔雅皱眉,忽闻凄厉之音,却见台上的戏人被斩杀。
好像是角色的戏份到了,功高震主,卸磨杀驴。
还真是应景。
其实她的处境没到那份上,但她太神秘,太让人琢磨不定,戚尔雅不确定以后的官方是否还能对她保持现在的好感。
就好像就算是他们戚家为了某种平衡也得妥协一些事情。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世外高人。
“你觉得那具尸体会有什么价值?”
其实詹箬可以不说,但她也知道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帮助对方就是帮助自己,所以她想了下,说:“cl绝症长期药用,可能有抗药性,还有最后的毒杀,也许变异了也不一定。”
她不承认,这世上就没人能确定她是洛宓,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其实也无关大局了,实际性的信息才有价值。
戚尔雅记下了这条信息,尤其是cl绝症。
好像眼下牵扯到案子中的人里面得这种绝症的不止一个。
瞥过詹箬,戚尔雅起身准备离开,但走时忽然多说了几句。
“根据内部分析,对于黑镜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秦枢,而是秦峣,黑镜对秦家的纵容跟庇护也源自于此——你留下了秦峣的头颅跟腿脚,也是这种暗示吗?”
死了没关系,躯体组织还在就能做实验。
詹箬转头看他,“你们还有其他分析?”